长沙一培训公司“扬言轻松月入十万 专挑这类人洗脑”
“吸粉就能变现！轻松月入十万！”在短视频内容火爆背景下，一些教客户如何进行短视频运营的公司应运而生。然而，这些响亮口号的背后，销售人员的“生意经”可能是这样的：“中老年人比较容易相信别人。”“主推晚上的直播课程，因为到了晚上人容易上头。”“只要引导客户看直播，收了钱就不用管他们了”……
近期，潇湘晨报（报料微信：xxcbbaoliao）记者接到多地消费者投诉称，长沙有一家“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宣传公司手持“抖音官方资源”，能帮客户学习运营短视频账号“轻松月入十万”，“不满意就可退款”。但有人缴费进行学习后，发现培训并无效果，想退费遇阻碍。
近日，为了解该公司实际运营情况，记者应聘该公司销售岗位，却发现被带到了另一家名为“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地方。事后得知，这两家公司是同一波合伙人开办。记者在卧底期间发现，该公司所谓“抖音官方授权金牌讲师”系自封的。销售人员直言“销售过程就是洗脑”，售课目标人群主要是中老年人，“因为他们更容易相信人。”抖音官方称，两家公司称与抖音合作等皆为伪造，请广大用户注意甄别。目前，辖区市场监管部门执法人员已介入，将对记者反映的该公司有虚假宣传行为进一步深入调查。
安徽马鞍山人袁先生介绍，自己今年39 岁，因残疾待业在家，今年 3 月中旬看到一条“免费领资料学习短视频运营”的广告后，便提交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几天后，他接到自称“抖音官方运营人员”的人打来电话，互相添加微信后，对方发给他 2 份短视频运营资料，还邀请他观看直播。
在微信小程序“星阳寰宇”中直播间的直播过程中，讲师先介绍了一些短视频运营技巧，之后便开始了推销。“讲师说第一个月保底可以赚 5500元 ，第二个月过万，还保证一周涨粉10万。”袁先生说，自己花费 2980 元报名后，与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签订了合同，但学习半个月后，发现该公司所授课程“没什么用”，便联系报名工作人员要求退款，但对方“却像失联了一样”。“花了半个月时间找他们，多次投诉后才退了我 1700 元。”袁先生说。无独有偶，今年73岁的许女士也通过类似方式接触到该公司。许女士来自山东，是一名退休人员，她说在直播课程里听到讲师自称“院长”，讲师还称该公司是与抖音官方合作的，有专门老师会一对一指导学员。讲师还称，购买学习课程就像淘宝购物一样，如果不满意，学完课程 40 天之内还可以全额退款，而且钱是交到腾讯平台里，不是直接由公司收款。许女士因此交了 2980 元报名费用。2 月 28 日，许女士参加了“开学典礼”，才发现该公司宣传的很多内容与实际情况不一样。“我打了电话给抖音和腾讯的客服，实际（这事）和他们都没有关系。”许女士说。许女士随后向该公司提出退款，一天课也没上的她被告知，要扣除 30%的违约金、5%的课件费、3%的手续费。此后，许女士多次向长沙市场监管部门、网络举报平台投诉，直到 4 月底，对方才分三次将费用全部退了回来。来自陕西的王女士、来自湖北的张女士也在今年 4 月向潇湘晨报记者反映了类似的经历，在记者的介入下，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才退了款。许女士表示，在今年“3•15”前夕，她曾向该公司所在辖区市场监管部门反映。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已接到不少关于该公司的投诉，也已约谈了该公司负责人。许女士说，目前仍有不少消费者未退费成功。
消费者投诉的事项是否属实？该公司实际运营情况如何？为了解相关情况，近日，潇湘晨报记者在某招聘网站上应聘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销售岗位。记者根据该公司人事部门人员发送的地址到达现场后，发现公司名为“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销售主管肖某介绍：“我们有三家公司：星阳寰宇、学悦传媒，还有一家电商公司。”记者调查发现，该公司会在短视频平台上以免费领取相关学习资料的名义投放相关广告，然后由销售人员电话联系有意向报名的潜在客户。“你好，我这边是抖音官方课程运营部的……”在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销售人员区域，记者听到多名销售人员这样介绍自己。记者在该公司的一个话术本看到这样的表述，“问候：同学您好呀，我是抖音官方运营人员”。
记者在卧底期间还发现，该公司销售部门有时也会出现销售人员的咆哮声，系销售人员与客 户发生争吵，多数内容不堪入耳——“你是不是手贱啊，不愿意领取资料你留什么电话号码？”“我是你爹你知道吗？我是你爹！”一名销售人员告诉记者：“公司对销售人员每天都有添加客户微信数量的考核，遇到有些客户不愿意加微信时，有些销售就会生气，我心态比较好，我顶多是发短信骂人。”一名销售人员介绍，添加客户微信的主要目的就是引导他们在微信小程序“星阳寰宇”中观看直播，让讲师对其进行“洗脑”。记者发现，公司会为销售人员配备多台手机及多个微信账号。为了增加客户信任，销售人员会对每个微信账号精心包装，微信昵称“某某老师”，并在网络上寻找身着正装的人的图片用作头像。
“老人容易报名，主要就是洗脑老人，最好骗的就是老人了。年轻人知道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比较难‘洗脑’，只有老人会觉得讲师讲的是真的。”记者调查发现，该公司所售卖的课程最终成交的人员群体基本为中年人、老年人，销售人员指出原因：“因为他们更容易相信别人。”“每天都有三场直播，上午、下午和晚上，主要是给他们推晚上的课程，因为到了晚上人就比较容易上头，更容易‘洗脑’。”销售人员介绍。
记者卧底期间观看了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两名讲师的直播，直播链接为微信小程序“星阳寰宇”，单场直播时长为4小时左右。单场直播过程中，讲师仅花费少部分时间讲解一些短视频基础知识，其余时间则在突出学员学习课程后的效果。两名讲师均自称是“抖音官方授权金牌讲师”，且都“认识抖音内部的人”，“手持官方资源，与其有紧密合作”。他们在“抖音官方授权”下 ，开设 6人弟子班，学员限时报名后，可获得短视频“变现密码”。为了让观看直播的客户相信，直播过程中，讲师吴某拿出一张所谓“抖音教研部发来的通知”截图，称这是官方给其下发的通知。另一名讲师易某则在直播间引用其学员“数据”称：“我有很多学生第一个月收入可能不是很多，两万多元、七千多元、六千多元的都有，但是等到第二个月，赚九万、八万的都有。”
随后，易某拿出几张牌匾称：“我们公司是抖音官方认定的，是‘抖音教育’指定的专业合作企业。有‘抖音教育’给咱们的学悦教育去做信任背书，还有包括中国315诚信品牌企业的认证，还有由CCTV品牌所创办的品牌强国来到咱们学悦教育，颁布互联网教育行业优选成员单位的证书，所以跟老师学习是可以百分百放心的。”
企查查显示，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成立日期为 2022年1月26 日。易某在直播间展示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曾获得“中国315诚信品牌企业”，该证书的有效期限为 2021 年6月至2023年6 月；该公司还曾获“互联网教育行业优选成员单位”，该证书有效期限为2020年6月22日至2021年6月21日。两张证书上的时间均与公司成立时间矛盾。易某在直播中展示牌匾称公司系“抖音教育股份有限公司”官方指定合作企业，但记者查询发现，工商资料中并无“抖音教育股份有限公司”这一企业，相关证书明显造假。记者联系抖音官方确认后得知，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和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从未获得抖音官方授权，所谓“ 战略合作伙伴”“ 抖音教育官方指定合作企业”等皆为伪造。抖音提醒广大用户注意甄别，不要上当受骗。针对冒用抖音官方名义进行虚假营销的行为，抖音官方将依法进行维权。直播过程中，记者以应聘者身份咨询销售人员：讲师所说内容是否属实？一名销售人员回答：“假的，不要信，一句话都不要信，他们也不认识抖音官方的人，都是假的。”记者继续追问该销售人员：是否真有学员通过报名学习后实现高额变现？该销售人员显得有些不耐烦：“你不要问这种傻子问题好不好。”
销售人员介绍，讲师直播课程所讲的内容，都是为了给直播最后时刻推出的售价 2990 元的“弟子班”进行铺垫，而每班仅限 6 人也只是个噱头。“要是没人报名的话，公司也会有人发出报名成功的海报，增加氛围，报名人数多的话，直播间也只会贴出 5 人报名成功的海报，最后一个永远不会放出来。”直播结束后，记者前往讲师办公室咨询讲师吴某，是否报名参加他的弟子班，就可在短视频领域月入过万？吴某承认，在直播过程中，讲师都有自己的套路，而且会刻意对自己进行包装：“有些东西确实夸张了，因为要促成交易嘛，做营销的没点套路也不行，是稍微夸大了一点。”讲师吴某说，除了一些基础的短视频知识外，其余所谓“认识抖音官方人员”“官方授权”“直播过程中提到的聊天记录”等都是经过了“包装”。记者继续追问吴某，直播过程中提到的 140 万粉丝账号是否为他指导后孵化出的？吴某搪塞道：“你多听几堂课就知道了，不能跟你讲太多了。”关于退费问题，一名销售人员还对记者称：“只要引导客户看直播，收了钱就不用管他们了。”5月20日，潇湘晨报（报料微信：xxcbbaoliao）记者将掌握到的情况反映至长沙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该局联合长沙市场监督管理局高新区执法大队前往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进行了调查。据现场执法人员介绍，下一步，将对记者反映的该公司涉嫌虚假宣传的行为进一步深入调查。
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车龙对记者表示，该公司与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都是几个合伙人共同创立的，只是法定代表人不同。当记者问及该公司是否经抖音官方授权、可对外自称“抖音官方运营人员”“抖音官方讲师”时，其表示并未授权。
车龙还表示，因为项目比较新，行业还处于一个空白期，缺少相关的法律法规。中南大学法学院院长许中缘指出，一些短视频培训机构借此机会打着官方平台的名义宣传售卖课程，不仅涉嫌虚假宣传，还可能涉嫌诈骗。而部分中老年人因对社会有认知局限，更易轻信这些公司，从而受骗。许中缘还指出，目前短视频行业兴起，大众接受度高，随之带来的是行业的混乱、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且疫情期间，社会交往的频率降低，短视频成为居民娱乐的主要方式之一。针对上述涉及到的违法问题，许中缘建议，监管部门应主动介入，联合执法，加大打击相关行为的力度，保护相关主体的合法权益，营造良好的市场运营环境，避免类似公司投诉量增多后，换个马甲继续从事类似行为。短视频行业内人士陈先生介绍，短视频行业是一个更看重天赋的行业，而且一个人是很难做起来的，需要编导、摄像、演员、运营、商务等人员。培训讲师一般只能介绍基础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想要通过学习这些然后立马变现，是很难的。“如果一个人自己能将账号做起来实现变现，一般是不会来做培训的。”陈先生说。
截至记者发稿前，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讲师的直播间仍在直播。记者将持续关注此事进展。您如果在湖南星阳寰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长沙学悦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有类似遭遇，或者在其他公司有同样的经历，可以与我们取得联系。报料热线：0731-85571188，报料微信：xxcbbaoliao，我们将协助您进行维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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