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问的人，尤其是对某个行业有深入研究的人，叫专家，嘉善人董纪法也是砖家，不是专业的专，是砖头的砖。董纪法研究砖头三十几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算是名副其实的砖家，那么砖头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2008年回顾 在董纪法的家里，随处可见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砖头、瓦片。随便拿出其中一件，老董都能说出这里头的故事以及收藏的经历。 董纪法 这是清早期的砖雕，都是深雕，镂空雕，工艺相当相当好，现在都是机器刻上去的，它是手工的，它的主题是"八大锤大闹朱先镇"，岳飞生前最激烈的一仗是在朱先镇打的。一块砖反映了民族的东西，实际上也是一种爱国主义的教育。 老董小时候家里穷，11岁，为了填饱肚子，他到附近的窑墩帮忙搬砖头。有一天，老董捡到了一块形状特别的砖头。 董纪法 就是这个龙的身体当中的一节，上面有花纹，很漂亮。当时凭兴趣，谈不上收藏。 这是老董收藏最早的一块砖头。从此这种收藏成了老董的特殊爱好。只要听说哪里拆老房子、他总要骑上自行车，风雨无阻守在工地上，尽管多数时间都扑空，但他乐此不疲。 有一次，老董在隔壁村收到了两块一百多斤的砖，驼在自行车上带回来，但是半路上车坏了，老董车也不要了，硬是把砖头背回了家。 董纪法 这趟我是刻骨铭心，当地人说，老董，你放着，明天来拿，我不放心，我用稻草扎了一下，硬是背到干窑，当天晚上发高烧了，但是背到家就兴奋得不得了。 还有一次，老董听说北京有个老教授，有20块砖要转让，老董马上就和对方取得了联系，你别看这20块砖，卖价要高达8万块。 董纪法 八万块钱，买了20块京砖，特地叫了个汽车去装的。 几十年的不懈努力，让老董成了远近闻名砖头和瓦片的收藏鉴定大师，成了名副其实的砖家，但这个大师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全家人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三、四十万块钱全都换成了这些砖头瓦片，砖家还欠下一屁股的债。 董纪法 我到现在还欠我大哥4万5。他盯着我要，今年下半年，可能再还1万5。 老董不惜血本买砖头，这让老伴也觉得不理解，60来岁的人还要吵架。 董纪法爱人 有时真的不理解，要过日子，日子总得过下去，后来想想，他这么个兴趣，这么个爱好，快乐就是了。我听他讲讲倒很有趣的，一个个故事，他讲得出，我现在也有几个讲得出了。 而在一些村民看来，金银财宝才算得上是收藏，而老董肯定是疯了，花大价钱收来的是一堆破烂。 董纪法 有两个老头子说，董纪法傻了，董纪法痴了，都朝我笑，我听了也朝他们笑笑。 但是董纪法有自己的理解。 董纪法 同样江南三杰，景德镇瓷器、宜兴紫砂、干窑陶瓷，为什么人家名气那么大？我们干窑是生产砖瓦的，可以说全中国，除了长期生活在蒙古包或者船上的人，没人敢说，我不曾在瓦房中生活过，但是真正研究平瓦的人不多。 老董收藏的三十几块明朝和清朝时期的砖雕，其中不乏珍品，甚至是国内极为罕见的孤品，他的收藏曾经在嘉兴、嘉善集中展出，获得了考古专家的认可。有人要花大价钱买这些宝贝，但老董不卖。 董纪法 不瞒你讲，我这个砖瓦在西塘展出的时侯，外国人也要买，中国人也要买，我都不卖，我想在我们"窑乡"干窑搞个博物馆。 2018年《小新说事》回访 2018年1月，我们再次见到了老董。老董明显苍老了许多，但人还是很精神。这些年来，他还在不断搜集各种瓦当，经常会跑到干窑镇上各个老窑厂遗址去淘宝，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这十年也捐出去不少。 董纪法 现在档案局有一部分是我的，博物馆的东西也是我捐给他的，还有我们这里一个干窑小学，他们有一个瓦当长廊，我都是无偿给他们。有时候想想还是心疼的，去年一下给除去了30多片各种各样的平瓦，到底是我几年的心血啊，我一张一张平瓦都是远的地方拿来的，拿到这里精力也不得了啊，那我也只有给它们找个归宿。 老董收藏的瓦当一年比一年多，家里已经放不下，他专门在外面租了两间房子当仓库，研究来研究去 。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乐此不疲。在他看来，这些破旧的砖瓦，记录的是干窑的历史文化。 董纪法 因为我们干窑从秦汉开始烧窑的，我们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小桥流水，青砖黛瓦，我就是立志要保护这个文化，因为这个既是传统文化，又是地方文化，要忠诚它尊重它。 跟现代大规模建筑用的九五砖、多孔砖不同，嘉善干窑的瓦当，走的一直是个性化定制的道路，所以从古到今，干窑每个窑厂、每个批次的瓦当，都有自己的个性，所以干窑瓦当的种类才有那么多。在古代，嘉善干窑生产的瓦当，深受官员和商人的青睐，各地高宅大院、名胜古迹，都可以发现干窑的瓦当。 老董最珍贵的藏品，就是这块西湖南高峰宝塔砖，西湖南高峰宝塔比雷峰塔倒塌更早，几百年前就坍塌了，民国时期政府想重建，特地在干窑定制了一批瓦当，可惜后来没造起来，这批瓦也就慢慢流散民间了。 董纪法 那块西湖南高峰宝塔砖，存世量就一块就在我手里，原来说是一块，近年又发现了一批。 嘉兴有个同志来出三万，我没卖，我还是放在这里给大家看。 老董年轻时，在干窑一家砖瓦厂干活，当时就对干窑瓦当有浓厚兴趣，到三十几岁开始搜集、研究，他自己也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还一直在搞这个东西，兴趣反而越来越浓了。 董纪法 有次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到某家的墙头要倒下来了，我就半夜里骑个自行车过去，够不着我就踩着自行车上，屋顶抽了一片瓦当，踩空摔了下来人都昏过去，醒来发现瓦当在手里，还好，这次蛮深刻的。 这种事如果让老婆知道，肯定要被骂，老董也从来不敢说。虽然学历不高，但研究瓦当这么多年，他已经是干窑砖文化的专家，在他看来，这些珍贵的东西，应当属于国家。 董纪法 大圣塔砖，也是小朋友送给我的，他明明知道很珍贵的。他们认为到我这里归宿最好，我认为有些东西博物馆档案局去了，比我归宿还要好，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不过三十多年来，老董在瓦当上的花费，用他自己的话说，早就已经过百万了，因为买了太多砖头，老婆跟他翻脸很多次，但是看老公搞出了名堂，现在已经很支持。老董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嘉善能建一个大型的瓦当陈列管，让后世的人能知道干窑砖文化。 董纪法 这种传统文化是一种地方文化，我们认为对传统文化要尊重，对地方文化要忠诚，掌握自己今后的走向，我也是这样。这些老东西要保护（那你觉得你可以保护到什么时候？）我到死为止，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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